也说雅典娜与男权主义 作者：盈盈一水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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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时代之旅:
男权，又叫父权，是指当男性在某个社会结构中占有支配地位时，他们所拥有的既得权力。在一个父权社会里，一个大家族的家族领袖会是一个男性长老，或者从这点扩展出去，一个社会的统治阶级或政府是由年长的男性来主导。
在希腊神话中，雅典娜和apollo被很多人视为父权的有力维护者。特别是雅典娜，身为女性神祗，又是希腊最重要的神祗之一，尤为醒目。
典型事例无非以下几点：
对“俄瑞斯忒斯的审判”。俄瑞斯忒斯的母亲克吕泰涅斯特拉因为记恨丈夫阿伽门农以长女做祭品，在他凯旋归来之时谋杀他，并且和情夫夺取了王位。王子俄瑞斯忒斯在姐姐的帮助下逃亡，长大成人后被apollo告知真相，鼓励其为父报仇，于是他返乡杀母。他母亲的鬼魂和复仇女神因此诅咒他得了疯病，apollo却袒护他，先为他洗罪，后让他去雅典的法庭上接受审判。在法庭上，复仇女神控诉弑母有罪，而俄瑞斯忒斯的母亲杀的丈夫阿伽门农和她本人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杀夫是无罪的。俄瑞斯忒斯认为自己的母亲杀了她自己的丈夫，也杀了自己的父亲，所以自己才会复仇。在审判员投下的有罪票与无罪票票数持平后，审判长雅典娜投下关键性的一票，她声称自己为父亲所生，维护父亲的权力，故此判决俄瑞斯忒斯无罪。
在关于雅典娜的传说中，雅典娜帮助过诸多男性英雄，如帕勒罗峰、赫拉克勒斯、卡德摩斯、伊阿宋、阿喀琉斯、狄俄墨得斯、忒修斯、埃里克托尼斯、珀尔修斯等等等等，她指引他们，激励他们伴随他们建立丰功伟绩。而她和几个女性神话人物矛盾冲突的传说也在西方家喻户晓，如大名鼎鼎的女妖美杜莎，变作蜘蛛的阿拉克涅等。
这些故事是西方神话中最精彩最经典的内容之一，伴随着它们的持续扩散和传播，雅典娜“喜男厌女”的印象不断得到深化，在许多希腊神话的读者心目中她成了自己性别的背叛者。
这样的说法貌似挺有道理，且在相当长的时间段内，深深影响到了一向喜爱希腊神话的本人，作为女性，曾多次为这样一位优秀的女神，对男性的推崇，对女性的轻视而扼腕。
但是近两年，笔者阅读了不少希腊神话的原始资料后，对此逐渐产生了疑问，如果雅典娜真的是父权的维护者，男性的单向推崇者，她的观点和她在许多传说中的行为简直是自相矛盾，难以解释。以下将这些疑点一一罗列，欢迎网友一同讨论，不吝指教。
一、雅典娜与父权。
很多读者认为雅典娜是模范女儿。譬如说她遵照父亲的命令保下酒神前生的心脏，保护赫拉克勒斯完成七项功绩，在提丰之战里她与宙斯并肩奋战等等。但并非一直如此。
关于这位女神的诞生，古希腊人有三种不同的传说。在第一个版本中，她是海神波塞冬的女儿，诞生在特里同湖畔。有一次她在与父亲大吵一架后生了气，离开他去了神王宙斯的身边，做了他的女儿。她那海神系的蓝眼睛由此而来。泡多尼阿斯（古希腊旅行家）的《希腊志》中记载下这个故事。而古希腊历史学者希罗多德在《历史》也证实了她来自利比亚，父亲为波塞冬。其后的传说大家都知道，雅典娜和波塞冬两神之间总是纷争不断……
第二个传说出现在拜占庭的希腊学者塞阿斯的作品中，雅典娜的父亲成了长翼龙鳞的巨人，因为企图**女儿而被她憎恨，杀死剥皮制成甲衣。
第三个传说就是最有名的那个版本，（《神谱》《荷马赞美诗》……许多书籍中都有记录），她随母被吞噬，诞生于宙斯的头颅中，她放下武器表示臣服，后倍受珍爱。这个版本中的雅典娜和波塞冬还有联系的痕迹，伪apollo多罗斯说她是被波塞冬的儿子海神特里同抚养长大的。但是宙斯也关注女儿的安危，在她和女伴帕拉斯打斗的时候从天降下了盾牌保护她。所以雅典娜和宙斯看起来父女相处最和谐，奈何这个和谐版本中，史诗《伊利亚特》里依然有段刺眼的文字一闪而过：雅典娜参与过赫拉、波塞冬、apollo针对宙斯的叛乱。
这三个版本都清清楚楚地记录下了雅典娜对父亲的角色——这个父权制度的最具代表性的权威人物进行的最激烈的反抗和愤怒：断绝关系，杀命毁尸，图谋叛乱……如此血淋淋的尖锐斗争。与雅典娜维护父权的论点两相对照，格外生硬突兀。若再联系雅典娜与传说中的生父之一波塞冬各种明争暗斗，联系上她无敌的龙皮胸甲埃吉斯，说她是父权的维护者，简直就像莫大的讽刺了。
即使在雅典娜与最投契的父亲——宙斯相处的“和平时期”，我们也能随手拈来这样一些耐人寻味的细节：1、雅典娜一路指引着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披荆斩棘，建功立业，（见《赫拉克勒斯之盾》） 宙斯和普罗米修斯的矛盾众所周知，而赫拉克勒斯却解放了宙斯的死敌普罗米修斯（见埃斯库罗斯《被解放的普罗米修斯》）……雅典娜知晓这件事吗？我们没有理由认为她对这样大的“闯祸”会不知情，即使不是全程伴随，女神也对大力神屡屡探视，不时纠错。在赫拉克勒斯发疯追杀妻子和岳父安菲特律翁的时候，女神不是一板砖将其砸昏，制止了他的疯狂吗（见欧里庇得斯的残篇《赫拉克勒斯》）；她还曾果断送回了赫拉克勒斯私摘的赫拉的金苹果，即使那是他用以讨好自己的礼物；她也曾告诫他克制自己的怒火，（见《伊索寓言》）；她还为他捉住阿尔忒密斯的赤牝鹿，和apollo争夺金鼎的事件进行了调停（见古希腊瓶画）
但是对于他解放普罗米修斯的行为，女神显然乐见其成。


2 、还有一个故事存在于米利都一代的关于王女科勒奥特拉传说中。她的父母因为触怒宙斯而被宙斯所杀，但本人与两个姐妹却是被雅典娜、阿尔忒弥斯、阿芙洛狄忒她们救出和养大的。父女的态度恰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3、以反宙斯而著称的普罗米修斯，与雅典娜的交集，除去前面所提的事件外，还有多处直接联系的记录。伪许癸努斯在《传说集》中说两神一起用泥，水，空气与灵魂创造了人类的始祖。（见古罗马浮雕 ）

塞尔维乌斯在维吉尔《牧歌》注释里记下雅典娜帮助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的故事。这样看来，两神的交情十分深厚。德国学者施瓦布认为雅典娜参与创造潘多拉的事会影响到他俩的友谊。但我始终看不出雅典娜给潘多拉的礼物包含祸心。衣服、花环发带的主要作用是蔽体与束发，装饰还在其次，难道眼睁睁看这姑娘赤身**蓬头散发的下凡去才是对男人们的好意？至于传授潘多拉纺纱织布，给她安身立命的本事更不是坏事。女人会纺织，男女都受益。且女人能劳动，才可能有发言权。雅典娜教授女性参与劳动，正是对那些声称女人懒惰无用的古希腊男学者有力的反击。
4、在特洛伊战争中，众神无视宙斯的禁令大打出手，战争女神雅典娜总是冲在战争第一线，以至于宙斯对她大发雷霆。（荷马的《伊利亚特》）。
这些事例很明显能看出，雅典娜对宙斯这个父权的代表人物很有感情，却并非是多么言听计从，她一直有着自己独立的判断和行事准则。
5、那么对俄瑞斯忒斯的审判结果是否是宙斯属意呢？apollo说是这样，可让我们将视线重新拉回俄瑞斯忒斯的审判法庭上，先来欣赏一段犯罪嫌疑人的家族史，你就会发现其中大有蹊跷。
俄瑞斯忒斯属于坦塔罗斯家族，该家族以亲族互杀，代代爆出血案而著称。据说源自祖上的深重罪孽：始祖坦塔罗斯杀亲子以人肉宴请众神，二代祖珀罗普斯违背誓言，推恩人密尔提罗斯于崖下。自此后代子孙诅咒缠身。诅咒来自何方？欧里庇得斯在戏剧《俄瑞斯忒斯》叹道：“一个充满灾难的诅咒来到我的家”“金色的羊羔，迈亚之子创造出的一个不祥之物”“宙斯使七星改变了奔跑的轨道，以死亡回报死亡”，埃斯库罗斯也在《阿伽门农三部曲》里写道：“对悲惨的命运总不餍足，这一切啊都由于宙斯”，显然这一系列的霉运和赫尔墨斯、宙斯都脱不了干系。
重看事关该家族后代命运的雅典娜判词。它一般被认为与古希腊历史上的梭伦立法事件相呼应。梭伦法典规定：以公民法庭借助法律审理代替了基于血缘关系的氏族复仇制度，斩断冤冤相报，重复杀戮的循环，这显然是社会的巨大进步。埃斯库罗斯尽管是位伟大的戏剧家，但是那个时代的男人都蔑视女性，所以他让审判长雅典娜说了这么一句话：“男性更令我赞赏。”并进一步说明为何不重视那个女人，因为她“杀死丈夫取悦情人”。这也是梭伦立法忽视了妇女权利的投影。雅典娜就此被男学者们正式划到了赞成男权的一方。
但埃斯库罗斯却无法解释这件事情：雅典娜打着赞成父权的名义，为何却斩断了父神给坦塔罗斯家族下的诅咒，改变了宙斯与赫尔墨斯的愿望。所以雅典娜法庭上的这番言论到底是出于真心？又或是为求得父神支持采取的权宜之计呢？联想到她曾哄骗埃阿斯杀入羊群，哄骗阿瑞斯离开战场，哄骗赫拉为赫拉克勒斯哺乳，建议克瑞乌萨哄骗丈夫的一系列辉煌历史，本人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位骄傲的，以狡计而著称的女神会真心反对自己的性别。因为这位女神很多时候，时常是心口不一，堪称高明的骗子。
后面的情节更证实了我的怀疑。对于母系神明的代表——复仇女神们，apollo是十分蔑视厌恶的，他把她们叫作“走开，可恶的怪物，神明憎恶的东西”“没有神愿意牧放你们，这样的畜群令所有神明厌恶”。但雅典娜的态度很是不同，她对复仇女神们的态度一直是比较尊重的，抱着有善意的。她对apollo一方说女神们的敌意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必须慎重对待。复仇女神因为判决结果几度威胁要报复雅典，雅典娜耐心地三度安抚、反复劝说。她没有将母系神明的代表——复仇女神们摒弃于权力之外，而是盛情邀请她们加入新的文明体系，和她一起居住在雅典，守护雅典的人民，其实也不动声色地扩大了在雅典的女神们的势力圈。因为雅典娜认为“不要让城邦彻底抛弃畏惧感。有谁心无畏惧却能行正义”，这是与复仇女神声称的职责不谋而合。雅典娜说：“你们并未败诉，并没有受到侮辱，有罪票和赦免票是相等的……”“这是我提议你承担的使命，广布恩泽，享受感激和崇敬，居住在最受神明喜欢的城邦里”“让所有的家庭离开你便不能繁昌”（见《阿伽门农三部曲》）。复仇女神们平息了愤怒，欣然应邀，变身为慈悲女神，同受雅典的供奉，融入了新的体系，守护当地的丰饶。这也暗示着古希腊新形成的民主法律制度并没有抛弃为受害者伸张正义，对犯罪者形成威慑这一最初的职能，而是在原始正义的基础上的发展与完善。
综合雅典娜在法庭上的表现，她言语上虽表现让自己像是父权的维护者，但是从行动上看，她反而斩断了父系神宙斯和赫尔墨斯的恶咒，挽救了一个家族。她同意父系神apollo给俄瑞斯忒斯免罪，但是又不同于他对母系神复仇女神们的蔑视。她没有附和apollo去驱赶这些女神，而是安抚和接纳了她们，给了她们新使命。实际上这场戏里她是担任了父系神（apollo）与母系神（复仇女神们）矛盾的调和人，她把母权和父权制度结合在一起形成民主法制的新制度，她的立场更趋于中间。
二、雅典娜与夫权。
说完了父权，再来说说雅典娜对父权的延伸物——夫权的态度。雅典娜是典型的夫权反对者，尽管很少宣之于口，但一向退避三尺，趋向性非常明显。
鉴于古希腊婚姻制度中妻子和丈夫地位的不平等，雅典娜拒绝身处妻子的弱势地位，这一点很好理解。
在古希腊，美丽的女神很难保持单身。作为金苹果的竞争者之一。智慧女神美貌夺目，毋容置疑，但是她同时又拥有强大的智慧和武力值，这就大大减少了桃色纷争的可能性。（古希腊婚姻第一定律：女子武力值和结婚生子的可能性一般成反比。古希腊抢掠婚曾大行其道，天、海、冥三界王后，个个都是被坑蒙外加强取豪夺掉进了婚姻的大坑。能保持单身的三大处女神里，雅典娜和阿尔忒弥斯都是武艺超群的定位。灶神走的是隐身人间的另一路线，惹不起你们我躲得起。想独身，要么打得过，要么跑没影，总有一条适合你。）
雅典娜沾过的桃色事件，目前想得起来的有以下几件：
1、火神赫淮斯托斯向女神求爱，欲行非礼，结果被她逃掉。
2、巨灵之战里有一位巨灵对雅典娜有意……后来雅典娜大发神威，在战争中扒下了巨灵帕拉斯的皮，还顺手用火山把巨灵恩克拉多斯拍扁。（山墙浮雕）


3、据德尔斐的当地的一种小众传说，apollo（一说老太阳神）与雅典娜曾育有一子科律班忒斯。但这一说法遭到别处的雅典娜祭司的无情反对。身为雅典娜大本营的雅典城甚至把给女神建立的神庙特意命名为“帕特农”（贞女），就差敲锣打鼓昭告天下。
4、古希腊有位叫做科提托的国王，想要娶雅典娜为妻。他声称要举办他们婚礼，并且派遣好几批仆人去婚房看“新娘来了没有”，如果仆人的答案是否定的，就会被杀。对于凡间的这位单恋者，雅典娜本人没给任何回应，我怀疑她压根不知情。
5、希腊诗人卡利马科斯在诗作《帕拉斯，雅典娜沐浴颂》中提及，提瑞西阿斯有一日在山泉中看到母亲女仙卡利克罗和雅典娜沐浴，女神十分羞怒，提瑞西阿斯因神力失明。卡利克罗为儿子向雅典娜求情。雅典娜有悔意，却无法让提瑞西阿斯复明，所以赠送他可以听懂鸟语的能力，可以指路的手杖，可以预言的本领与七世长的寿命。
6、甚至到了罗马时代，远不及雅典娜强势的密涅瓦也有过类似情况。在一首罗马的祭神庆典的老歌唱道，密涅瓦也曾被马尔斯所爱，马尔斯借使者安娜女神请求约会，密涅瓦不为所动，一口拒绝。急得那使者顶着面纱，搞出了李代桃僵之事，最后闹出了一场笑话。
综合这一个比一个滑稽的事件看，雅典娜对丈夫或者情人的角色完全不期待，极为抗拒。
在另外几个不幸女子的故事中，雅典娜对婚床的抵触也可见一斑。
《伊昂》中，克瑞乌萨公主早年失身apollo，生下伊昂后抛弃了他。多年后这孩子被克瑞乌萨入赘的丈夫克苏托斯认为是自己婚前的私生子，想立为王位继承人。克瑞乌萨感觉被上门女婿背叛了，家门失守，愤怒中策划了一场对“继子”的谋杀。母子相残的悲剧即将发生，apollo良心发现，费了一番周折让谋杀流产，让母子相认，但是他本人没脸出来见这母子俩，被拜托收拾残局的雅典娜对克瑞乌萨的建议是“现在你别说孩子是你生的，让克苏托斯高高兴兴地保持他的想象吧”，然后雅典娜高高兴兴地护送克瑞乌萨和儿子回国去继承王位了，就这样用谎话把那位合法的丈夫打发了。
另一个故事记叙在埃斯库罗斯的戏剧残篇，伪apollo多罗斯的《书库》，以及伪伪许癸努斯的《传说集里》，关于达那俄斯的传说。达那俄斯是埃及王的儿子。他有五十个女儿。他的兄弟埃古普托斯有五十个儿子，向他提出娶他的五十个女儿。达那俄斯十分惧怕自己的王位被兄弟夺取，于是和女儿们跨海逃走。雅典娜指导他造了一只船。传说这是世界上第一艘船。达那俄斯借此和女儿们逃往阿尔戈斯当了国王。但是他的兄弟带着五十个儿子追到阿尔戈斯再次求婚。达那俄斯被迫同意。但是新婚之夜，他要求新娘们暗杀新郎。有四十九个新娘按照吩咐办了，只有一个新娘没有做。后面的结局有三个版本，其中一个被记载于伪阿波洛多罗斯的《书库》，四十九名新娘得到了宙斯、赫尔墨斯和雅典娜的洗罪，将新郎们的脑袋和身体分开安葬。她们后来被父亲嫁给了竞技会的优胜者。
显然，雅典娜一直在“包庇”那四十九个新娘，从计划逃婚到新郎们毙命之后。
第三个故事来自赖斯波斯岛的地方性传说：一位叫作尼克提墨涅的公主，为父亲所奸，羞愧之余，跑进山林躲避众人的眼光。雅典娜十分同情，为让其免遭羞辱，变化她为猫头鹰，从此藏身黑夜。（《传说集》《变形记》）
第四个故事是福科斯的地方性传说：一位名叫科罗尼斯的姑娘在海滩散步的时候被波塞冬看上追扑。可怜的姑娘向雅典娜大声祈祷，女神迅速回应她的呼唤，让她得以化为乌鸦飞速逃离现场。我们也得以复习这位女神喜欢膈应她传说中的生父的一贯作风。
这一系列事件说明，古希腊女性在两性关系中处于被支配地位，雅典娜是很有意见的。
三、雅典娜与女性
最后我们来看看“重男轻女”的雅典娜，到底有没有看重和欣赏的女性？
细细一查，还真大有人（神）在。
先从女神们说起。
女神中与雅典娜关系最好的，当属她的继母赫拉。她们之间的亲密度甚至超越了赫拉与亲生儿女。两个女神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份情谊。赫拉性格刚烈，对宙斯的情人与私生儿女难以容忍。雅典娜曾劝诱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宙斯的非婚生子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哺乳，赫拉如此厌恶赫拉克勒斯，却从没追究过雅典娜对她的这次欺骗，也从不怪罪雅典娜对赫拉克勒斯的一路相助。雅典娜投桃报李，前面讲过她曾送回了赫拉克勒斯摘下的赫拉的金苹果，她还为赫拉纺织美丽的衣袍来装扮（见《荷马史诗》），她参与了赫拉主导的守护阿尔戈英雄们远征。伊克西翁企图非礼赫拉，雅典娜驾驶金车将这个猥琐男送进永恒的地狱。（见瓶画）

赫拉是位真正的两性平等的主张者，她要求丈夫妻子都要专一，对婚姻忠诚。绝不忍耐宙斯的花心滥情，为此她发动了一场叛乱，与波塞冬（一说apollo）把宙斯捆绑起来。后来叛乱失败，赫拉被宙斯吊起来，脚悬铁砧。波塞冬和apollo被剥夺神力发配人间为特洛伊国王服役，可见宙斯是多么的雷霆震怒（见《荷马史诗》）但雅典娜当时站到了赫拉这一方支持她，足以说明两位女神之间的情谊何等深厚。
与雅典娜关系极为亲密的还有一位女神，便是大名鼎鼎的胜利女神尼克。胜利女神尼克和雅典娜的组合是古希腊艺术的固定模式。雅典卫城山门左侧便是胜利女神庙。这位女神的形象一般是有翼的，后来雅典人为了让胜利永驻，将她的羽翼去掉了，所以神庙叫做“无翼的胜利女神庙”。因为胜利女神是雅典娜的伴神，时刻不离她左右，故此该神庙又被称作“雅典娜胜利女神庙”。古希腊著名雕刻家菲狄亚斯的作品《帕特农神庙的雅典娜像》，女神的右手上也托着胜利女神。（原作已毁，图中是复制品）
尼克女神只肯伴随雅典娜与宙斯，所以这两位神明不曾经受过失败。

海系神中，雅典娜也有一位交好的女伴，便是养父海神特里同之女帕拉斯。（如此说来波塞冬也算是雅典娜的养爷爷……生父、伯父、养爷爷，摔！这都什么辈！）话说雅典娜和帕拉斯一日在一起比武，雅典娜向女伴投矛，而帕拉斯因为宙斯在一旁护着雅典娜而分心，忘记格挡，被那一矛失手杀死。雅典娜为此十分痛心，在名字前面加上前缀帕拉斯，以纪念这位亡故的好友。不知诸位注意到没有，这是关于“帕拉斯”的第三个传说，前两个男性的帕拉斯都是死无全尸血肉模糊的收场，这个女性的帕拉斯故事却是不幸中还带着一丝温情。雅典娜对三位帕拉斯不同的态度值得玩味。
自然女仙中，雅典娜最喜山林女神卡利罗克。后者也是前者的从神。前文提过，她们曾经一起在希波克瑞涅泉水中沐浴，因为卡利罗克，雅典娜用许多神奇的能力补偿了后者因为偷窥而致盲的儿子。
之前也提及，雅典娜在巨灵之战里痛击了大母神盖亚的巨怪儿子们，但这并没有影响两位女神的关系。在火神赫淮斯托斯骚扰雅典娜的事件里，雅典娜虽然逃走了，火神的种子却滴入泥土令大母神盖亚受孕，生下蛇尾的地生人埃里克托尼斯。（见《书库》）雅典娜对无辜中招的大母神盖亚十分愧疚。盖亚不想养育这个莫名其妙生下来的孩子，雅典娜表示由自己来抚养。后来这个孩子成为雅典的国王。（古希腊瓶画：雅典娜从盖亚的手中接过养子）

雅典娜邀请复仇女神们在雅典居住的事前面说得够清楚了，不多赘述。
雅典娜还喜欢和缪斯女神们交流。雅典娜发明了写作（古希腊瓶画，拿着羽毛笔的雅典娜）

数字、绘画、雕刻、战舞，她还做出了笛子、喇叭，她还有“诗曲女神”“夜莺女神”“善辩女神”等别称。缪斯女神们执掌音乐、戏剧、诗歌、历史、几何学、舞蹈等。同是执掌艺术的神明，她们有很多共同语言。（浮雕：雅典娜、apollo和缪斯女神们）

在特洛伊战争中，雅典娜与阿尔忒密斯立场相左。雅典娜支持阿开亚人，阿尔忒密斯支持特洛伊人，但是战争之后，俄瑞斯忒斯（被雅典娜审判赦免的那位）接到apollo的神谕，阿尔忒密斯女神想把自己的神像从野蛮的陶里克人那取回来。俄瑞斯忒斯在姐姐伊菲革涅亚的帮助下完成了这件事，陶里克人派船来追杀，从天而降的女神雅典娜转达了阿尔忒密斯的愿望，把他们劝转回去。雅典娜护佑伊菲革涅亚一行回祖国。（见《伊菲革涅亚在陶里克》）雅典娜和阿尔忒密斯一起完成的事情并不仅这一件。前面还说过，她和阿尔忒密斯，阿芙洛狄特收养了科勒奥特拉三姐妹。这三位女神还十分同情apollo那位不幸被铁饼击中的好基友雅辛托斯，在他化为风信子之后，也是阿芙洛狄特、雅典娜和阿尔忒密斯女神迎接他的灵魂去了天堂。西西里的古希腊历史学家狄奥多罗斯还曾在《历史》里提过：雅典娜、阿尔忒密斯与婚前的珀耳塞福涅曾一起收集原野上的花朵，编织长袍。如此看来，雅典娜和阿尔忒密斯的关系还算亲密，更让我大跌眼镜的是，她和阿芙洛狄特和睦的时候竟然也不算少。
说完了女神，接下来该说说雅典娜青睐的凡间女人们了。
其实前面已经提过的已经不少了，有潘多拉、达那俄斯的五十个女儿、科勒奥特拉三姐妹、尼克提墨涅公主，科罗尼斯等。
现在这份名单上还要加上住在科里亚一位叫做尼坎德拉的纺织女工。她辛勤劳作一年，她的女雇主却拒绝发给她工资，绝望之下，她向雅典娜请求惩罚不守信的那一方。雅典娜让那位雇主爱上别的男人背弃丈夫离家出走，等她醒悟时后悔莫及。（见希腊诗人德尼阿斯的《爱情传奇》）
还要加上珀利波雅，她和雅辛托斯一起被阿芙洛狄特、阿尔忒密斯和雅典娜带往天国获得永生。（见《希腊志》）
再加上费莉斯。伪许癸努斯和希罗多德都曾讲述过她的故事。费莉斯是色雷斯的公主，她与得摩丰相爱成婚，后来得摩丰因故离去，音讯皆无。费莉斯九次到路边等待，后郁郁寡欢，自缢而亡。雅典娜对她深表同情，将其化为一株杏树，终于等到了重返故地的爱人。
加上欧律墨诺，她是墨伽拉的公主。赫西俄德在《名媛记》残篇中记录了她，她聪明美丽，深受雅典娜的钟爱。雅典娜给了她智慧，机敏，教会她所有艺术，还为她找到了合适的丈夫。看来美满的婚姻处女神也是乐意撮合的。
加上安多尼努斯在《变形》里提过的两个姑娘墨提奥克与墨尼珮。她们是俄里翁的女儿，父亲死后被母亲养大。阿尔忒密斯保护她们远离人群，阿芙洛狄特给她们美貌，雅典娜教授过她们纺织。这两位姑娘也不负女神们的厚爱，为挽救大地免遭瘟疫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加上孤女潘达瑞奥斯，她从阿芙洛狄特等女神那里得到美貌的馈赠，阿尔忒密斯给她高挑的身材，雅典娜给她适合女性学习的技艺。
这份长长的名单，是否足以说明，雅典娜在欣赏口味上，其实没有什么性别的偏好。她喜欢那些或者有美德或者有才华的人，也怜悯不幸的弱者。不分男女老幼，同样，被她厌弃的人物当中，也是男女皆有。
她交好喜爱的神明当中有男神也有女神，与她曾起争执的神明，倒是男性的反而要多一些。她反抗过宙斯，击败过波塞冬、巨人帕拉斯、男战神阿瑞斯，与apollo争夺预言神的地位。她与赫拉结盟，在阿尔忒密斯把影响力从乡野转化到城邦文明的过程中助一臂之力。她为盖亚养育后代，邀请复仇女神享受城邦文明的供奉，把胜利女神收归在女神的旗下。
那些说她带有男性的阳刚之气的论点才是男权本位。他们企图把有理性懂谋略善武艺能打仗会创造诸如此类的属性全部打上男性专有的标签，将雅典娜的光辉全放到男性的阵营。
何况雅典娜的女性特质如此明显。她不喜争斗，鄙视血腥，守护城邦和平，贞洁自守，会妆扮懂时尚（参见《伊利亚特》），醉心女红和艺术，爱美又傲娇，仅仅因为吹笛破坏了自己的美貌就丢弃了自己的发明，因为争夺金苹果失败而懊恼。她守护小孩子（见《伊昂》），还援助过许多因男子而不幸的女子，不管她们是未婚的姑娘还是已婚的妇女，是高贵的王女还是卑微的纺工。（参见）
所以雅典娜在两性之争方面其实没什么固定的偏向。她身上残留着母系神与父系神激烈争斗的痕迹，她与男性为伍，也和女性为友，在两性之间长袖善舞。她是古希腊男人智慧、理性、尚武的代表，但也是诸多聪明尚德有才能的女子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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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娜：“爸爸（无慈悲）”
作为女子传记文学的开山之作，乔万尼.薄伽丘 在《列女传》中赞美女性诸多面的成就，在第一部分中，他专门为这位智慧女神立传，盛赞她的各项发明创造，才华横溢，他认为她是无数世间优秀女子的集合体。
雅典娜的确钟爱英雄，却从未放弃和阿芙洛狄特、阿尔忒密斯等女神一起庇护女子引导女子的职责。她的青睐因人而异，因事而异，跨越两性，包括某同性恋，哪能一概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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